雷龙阿呆的尾巴扫过最后一片蕨类植物,带着满身潮湿的晨露回到了自己的巢穴。这是白垩纪晚期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,火山灰在远处的天际晕出淡灰色的轮廓,空气里弥漫着松脂和湿润泥土的气息。阿呆打了个悠长的哈欠,巨大的脚掌轻轻踏在巢穴底部的软泥上,这是它用尾巴和脚掌修整了三个月的“卧室”,铺着厚厚的苔藓和干燥的树叶,足以容纳它二十吨重的身躯。
“今天的蕨类有点老。”阿呆嘟囔着,把脑袋搁在前肢上。它的目光掠过巢穴外的小水洼,上午还在这儿看见三只翼龙扑腾着喝水,翅膀上的光斑像流动的宝石。最近族群里的伙伴总说东边的地面有些异常,偶尔会传来沉闷的震动,但阿呆向来不关心这些。它的生活简单而满足:日出时去河谷吃新鲜植物,正午在树荫下打盹,黄昏时和同伴们用低沉的吼声交流。
困意像潮水般涌来,阿呆的眼皮越来越沉。它记得自己最后一个念头是“明天要去上游找更嫩的桫椤”,随后便坠入了深沉的睡眠。巢穴顶部的岩层在它看不见的地方,正悄悄裂开一道细纹,细微的粉尘簌簌落下,沾在它粗糙的皮肤表面。远处的火山群似乎比往常更活跃,大地的脉搏在岩层之下隐隐跳动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。


意外发生得毫无征兆。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,阿呆在睡梦中被晃得歪了歪脑袋,以为是同伴在恶作剧。但下一秒,巢穴顶部的岩层轰然坍塌,带着碎石和泥土的洪流瞬间将它吞没。阿呆甚至没来得及睁开眼睛,巨大的压力就挤压着它的身体,肺部的空气被尽数排出。它想挥动尾巴,想发出求救的吼声,却发现四肢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,只能任由冰冷的泥沙将自己包裹。
黑暗中,时间失去了意义。最初的窒息感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麻木。阿呆的皮肤开始与周围的泥沙融合,骨骼在矿物质的渗透下慢慢改变着质地。它的思绪停留在那个午后的蕨类丛,停留在水洼里翼龙的倒影,停留在对明天的简单期盼,却再也无法感知外界的变化。火山灰一层又一层地覆盖下来,像厚重的被子,将这个沉睡的生命与世界彻底隔绝。
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,地壳的运动将这片土地从深海抬升为高山,又在风雨的侵蚀下逐渐裸露。当一群穿着工装的考古学家用小刷子拂去表面的浮土时,阿呆的骨骼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的岩石,每一道纹路都清晰地记录着那个午后的意外。它保持着沉睡的姿态,头颅微微倾斜,仿佛还在做着关于桫椤的美梦。
博物馆的展柜里,灯光温柔地洒在阿呆的化石上。解说牌上写着“白垩纪雷龙化石,保存完整,成因系突发性岩层坍塌掩埋”。参观的孩子们踮着脚尖,好奇地打量着这具巨大的骨架,没人知道它曾有个叫阿呆的名字,没人知道它那天只是想睡个安稳的午觉。
阿呆依旧沉睡着,从温暖的巢穴睡到冰冷的岩层,从喧嚣的白垩纪睡到寂静的博物馆。它变成了不会呼吸的岩石,却在时光的长河里,永远留住了那个充满蕨类香气的午后,成为了地球记忆中一枚沉默而温柔的印记。